悲歡交集．繁華落盡 – 王健第二次灌錄巴赫的無伴奏

文｜馮春木

有些音樂很搶耳，很容易 hit 起來。我這裏不是指 pop tunes 而是講 Classical hits。另一些，像倒嚼甘蔗，越嚼越滋味；巴赫的《無伴奏大提琴組曲》（BWV 1007 – 1012）肯定屬這類。它們耐聽，因為你會找到每首跟你生活的連繫。不是純粹娛樂，看熱鬧；它帶給你的是對人性、生命與靈性的沉思。

國內朋友為這套作品安了個「大無」的簡稱，我一見就聯想到四字詞「大而無當」。糟糕。如果不得不用這個簡稱，請大家聯想到「偉大、無限可能」與「宏大無邊」！

大提琴家王健是德意志留聲機（Deutsche Grammophon, DG）首位簽約的華人音樂家（1995），其最新發行的巴赫「大無」專輯不僅標誌著他與 DG 長期合作的新里程，也是 DG China 成立後的首個出版。

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融合法國舞曲優雅與對人性的深刻探索，是大提琴文獻中最具深度的作品。王健從小將其視為「珍藏」。他表示，巴赫音樂總能使人向內凝視，反思自身與靈魂，觸動內心最真切的感受。他首次錄製這部作品是在葡萄牙的一座古老教堂，音質極佳。當年於英國流行榜最高排名第22位，對古典專輯來說殊為難得。

2024 年 9 月，王健於上海上音歌劇院完成錄音，距離上一次錄製這套經典，已過廿年。談及再錄原因，他坦言：「幾乎所有大提琴家都用一生來探索它。」由於作品篇幅大、技術與表現力要求甚高，他一度認為無需再錄。但每次接觸都有新體會，經過無數次「大無」演出後，他產生新的想法；但反對為創新而創新，更強調探索過程中的獨特感悟。猶如普魯斯特所說「真正的發現之旅，是擁有新的眼睛，而不是尋找新的風景。」這次錄音，是他到了某個階段的寶貴紀錄，他認為，沒有人敢說完全「總結」了這部作品，今後還會繼續演變，而現時體能允許，便趁此機會錄下。

兩次的錄音，他使用了不同樂器。新購的大提琴聲音濃厚，他說更適合巴赫。相較以往用的明亮、獨奏性強的琴，這把琴讓今次的演奏更具厚重與分量。此外，這次「書仔」的導聽文案包括大篇幅的訪談，讓樂迷了解演奏家的音樂哲思。

最高級的藝術所述說的是人類的大同

王健自述今次演奏即興味更濃，同時更專注於音樂中的舞蹈性和節奏彈性，句子的處理亦更精煉。較早期溫暖包容的風格，如今更直截了當、更幹練，側重抓住主要內容而非要完美每個細節。他認為，音樂與人生一樣，既需圓融，也需果斷。

比較兩次錄音，筆者認為新作氣質更鮮明強烈，流露一種大徹大悟後的坦然與生命張力；這不是為炫技或刻意戲劇化，而是真誠自省、由內而外流露。王健的「大無」演譯誠懇自然，亦展現出必須的內斂、節制與崇高。 專輯最後以第五號組曲收結。當最後基格樂曲響起、最終歸於寂靜時，留給聽者無限餘韻。王健新專輯不僅是技巧展現，更是經歷、思想和人生感悟的呈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