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哥看天下：論盡 Audio Space．專訪科寶 – 劉先生

「高音甜、中音準、低音勁，一句講晒，通透啦即係。」梁朝偉一句說話，令大眾以為，高級音響就等於真空管機，筆者就不下數十次被人問及：「你玩音響，係咪即係玩膽機呀？」

電影裏面的音響店，以至兩大主角所欣賞的器材，就是本地品牌Audio Space（科寶膽機），一個揚威海外、並獲獎而歸的本地名牌。由個人興趣到終生事業，再發展出為歐美日品牌設計、生產音響的OEM事業，創辦人劉振華先生的故事，比《無間道》更加精彩。

電影《情迷午夜巴黎》裏面的海明威說：「只要故事真實，題材就不爛，只要文字簡潔誠實，印證壓力下的勇氣和優雅。」以鼓勵同為作家的男主角。這回，何總編、樂德勳聯同筆者，直接走上科寶膽機深水埗門市，訪問這位傳奇人物。以下就用最簡潔的筆觸，不作修飾，直接道出劉先生的故事。

電子佬無所不能

《初哥看天下》每一位受訪者，在成為音響業界一分子之前，都各有不同故事，劉生的故事，需要追溯至他在電子廠的工作生涯，「我是讀電子出身的，現在回想起來嘛，應該是一九七六、七七年左右吧，那個年代很流行自製無線電發射器，本地亦有相關雜誌，我曾經在上面發表過文章。」

「是《無線電技術》和《無線電世界》吧？我也是讀者之一。」何總編問曰。

「我在這兩本雜誌也發表過自己的作品，直至在電子廠工作，忙得沒有時間再寫稿。工作過的電子廠之中，其中一家是環球通訊，專門生產通信設備，為德國品牌DNT設計警用無線電器材，我的工作是設計師。

「與自己設計、玩票的不同之處，在於自己玩的話，只要製成品順利運作就可以了，工廠的話就需要有更多重考慮，例如要知道客人將會用甚麼標準、器材去驗收產品。了解之後，同時明白品質管理的重要性，我就自己動手製作同樣的測試器材，包括失真測試儀器、頻率產生器等等都有能力自行設計，電子佬甚麼都做得到嘛，這個經驗對我建立自己品牌大有幫助。

「環球通訊之後，做過萬國電子，也做過其他公司，包括喜萬年、佛山無線一廠，生產電視機，有真空管的。這些工作都與音響無直接關係，卡式帶機可算是最接近的吧，有兩個插帶位，可以將錄音帶過帶的那種，當年那台產品有些特別功能，例如『Wide』鍵，可以令音場變闊，當中原理現在部分音響產品還有採用，這其實是將左右聲道的正相做一個crosstalk，扭曲了相位角度達成這種效果。

「然後是康力集團即是生產康藝電視那家公司，是香港最大的電子集團，旗下有百多家公司，包括康藝全音唱片有限公司，曾經簽下了徐小鳳。我負責設計一項軍用衛星通信電話。康力後來被中國航天集團收購，我就加入他們，繼續這個項目。」

第一桶金

「音響是我的興趣，我老爸懂得多種樂器，耳濡目染之下，我也去玩玩二胡、結他，涉獵不同樂器之後，發現自己在音準方面有少少天分，所以面對很多陌生的樂器，給我一兩個小時自己弄一下，就可以演奏一些簡單曲目。我比較擅長的樂器，要數口琴和電子琴，也曾經在酒廊客串彈電子琴，在卡拉OK未興起之前，我就為那些想要唱歌的人現場伴奏。算起來羅浩楷也是我的師弟。那個窮風流餓快活的日子，過得十分愉快，工作上亦不太計較工作量，因此被康力的老闆賞識，升遷得很快。」

聽到這裏，何總編提出他的疑問：「那麼你的第一桶金又是否在這個時候賺到的？」

「第一桶金與打工無關，那是離開康力之後的事，」劉生說把話題拉到在軍用衛星電話身上，「當時與一家北美公司合作，他們指派了六位專家過來，和我們一起去解決CMOS元件經常被靜電弄壞的問題，試過無數方法，問題依然存在，直至偶然機會下看到那些屋邨住戶晾曬內衣褲，就讓我找到原因。出問題的都來自女工，是因為她們的內衣存在尼龍纖維，郁動身體時與內衣摩擦，就會產生靜電，之後要工人全部換上純棉內衣，才根絕了這個問題。

「完成這個項目之後，得到了一筆錢，那就離開了這家公司。那時候是一九八三年，買一間唐樓小單位也只是十多萬，而我的解約金有二十多萬，我用這些錢在廣東惠州設廠，有三百多位員工，主要替飛利浦加工他們的收音機等產品。當年工人的月薪只是五十元人民幣，包括五元人頭稅，開價比當時大陸其他公司的三十六元更高，別忘了那時候港幣匯率高過人民幣不少。

「打工還好，自己開公司就出問題了，技術人實在不太懂得做生意，還不懂得那些財技，與拍檔的合作也出了問題，我不想只替人家做加工，那是『洗錢尾』的生意，你要先花錢完成生產，才會收到回報。做自己的產品就可以更有彈性，例如利用購買原材料的數期，不用即時付錢，產生一筆用來周轉的資金。這盤生意令我虧本，單單兩年就虧蝕百多萬港元，雖然當地官員曾經為我們做擔保，向銀行借錢，不過最後我還是把自己的股分賣給了拍檔。

「那是人生中最艱難的日子，需要賣樓抵債，和老婆租一個唐樓單位容身。那年頭我哥轉營開地產代理公司，生意上了軌道的時候，正是我賣廠之時，那便投靠於他，當地產經紀，我現在還有代理牌照，可以隨時開公司呢。經紀工作令我賺到第一桶金，後來更成為德寶影視會的大股東，從事出租錄影帶生意，香港有十五家分店。」

再度轉型

「直至八九民運的時候，令我產生移民念頭，想到澳洲開始新生活，但正正是這個時候，我的喉嚨長出了疑似腫瘤的東西，以為是癌症，所以就繼續留在香港，後來才知道，只是扁桃腺發炎加細菌感染而已。當年我把租帶生意賣掉，反正很快就會面對缺乏大片而引發的行業低潮，我預見了這個問題，那就把它賣了，專心養病。休息了好幾個月之後，開始覺得沉悶，那就在旺角百寶利商業中心十九樓，將之前生活剩下的數萬卷錄影帶、數千張LD存貨，出售予那些漁民，他們再賣上大陸圖利。

「如是者那是九零年初，出售錄影帶同時，就喜歡流連旺角、尖沙咀的音響店，聽過McIntosh MC275播蔡琴之後，就馬上把我迷倒，那是當時我那台石機做不到的聲音。店員對我說，那是膽機哦，我就在想，膽機嘛，我年青的時候不就自己動手造過一些嘛，然後我就再次自己動手做，反正電子佬，甚麼都做得到。起初的作品非常土炮，把所有東西塞進一個買回來的機殼成品之內，但求有聲出，出來的聲音也算不錯，那樣子就造了幾台，放在公司自娛。

「至於自己做的那台膽機，就放在店面播音樂，有不少客人聽過之後，也覺得不錯，令我萌起製作膽機賣給他們的念頭。現在回想起來，當年的製作著實難看，完全沒注重到外觀，造出來的成品只售千餘元，銷情還算不錯。再留意過市場情況，認為這門生意有前景，那就開始認真起來。」

音響生涯

「要認真做這門生意，首先產品一定要有競爭力，所以開始物色本地的機殼廠合作。當時的產品還是很粗糙，機殼以鋼板屈摺而成，再進行噴油，不是現在的鋁板，還好當時大家對土炮機沒太多要求。那時候只設計了三數款膽機，全都是自己動手製作的，我是動手派，以前工作也造了不少儀器出來，反正有很多工具嘛，那就自己造吧。」劉生說，做得來的，他喜歡自己動手，包括訪問所在的深水埗門市，那些飾櫃和其他裝修都是他自己製作的。「後來就在觀塘租下了一間廠房，正式開始膽機生意。」

最早在《Hi Fi音響》封面出現的，是仿製Marantz 7+9，那已經是他們的第二代產品，及後還有一款大賣的迷你合併機，名叫Mini-1997，品牌是Houston，「這款產品在九七年七月一日發售，後繼的Mini-1998亦十分暢銷。至於為何用上Houston做品牌，是因為我喜歡Whitney Houston呢。到了真正需要註冊品牌，相關部門卻跟我說，那是一個地方名，不可以當成品牌名稱那般註冊。所以我就想到Audio Space這個名字，選用Space這個字，是希望含義更廣泛、更宏大。有了新名字之後，Houston就成為了一個產品系列。

「在這兩款產品面世之前，我們已經將產品外銷到歐美地區，後來也在大陸設廠，以解決產量和成本問題。」劉生說，Audio Space九成的產品都取得歐洲CE及中國3C認證，「反而現在不少大陸品牌沒有這個安全認證。」

秘技分享

「名叫Audio Space，象徵了我對音場的重視，我在這方面花上了不少心機，並研究出一項可調校音場深淺的設計，方法是讓客人自行適整控制負回輸大小。負回輸可以降低擴音機內阻，同時增加阻尼，這會令聲音密度增加，同時聽起來會緊湊一點，音像變細、更加清晰，音場亦會變深。後來有些原子粒機不設負回輸，這是聲音取向上的考慮。

「坊間對此有點誤解，認為膽機亦應該完全不用負回輸，不過這種設計只適用於三極管，例如300B、845等等，這種設計在單端機較為常見，因為三極管內阻低、阻尼高，不需要用負回輸去加強控制力。負回輸其中一個好處是背景寧靜、音場深、層次感更強，壞處是令細節流失、聽感會慢一點。有負回輸不一定是壞事，有部分膽例如KT88、6L6，就不能不添加，這類膽內阻高、阻尼低，還有二次放射問題，會產生奇次諧波，如果不用負回輸去解決這個問題，會令聲音變得很兇惡。我的擴音機可以給大家自己調整，以適應不同的聆聽距離和喇叭配搭，後來再研究出一種新技術，令大家在調校的時候不再出現雜聲。」

膽機以外，Audio Space另一個重要範疇是揚聲器，尤其是LS 3/5A復刻計劃，「這個早在九八年經已開始，時值KEF歸入金山集團，同時不再生產LS 3/5A的單元。正正是那個時候，有人找我開發這兩款單元，當初是找其他人去跟進，幾經波折，在我二千年健康出了問題的時候，就有時間去研究。

「這款揚聲器的特色是音場很深很闊，很容易離箱，最初經過多番努力，依然做不到那種離箱感，另一個特色是，在近聆聽距離下，人聲口形一比一大小的。它的出現，是為了在流動廣播車上作人聲鑑聽，喇叭需要緊貼車廂壁，聆聽距離又十分之近，假如換成其他揚聲器，聲音就會撲面而來，所以當時的設計師將它的音場刻意拉至喇叭之後一米左右。這種效果需要透過調整相位去達成，當年英國人在沒有電腦幫助、全靠人耳聆聽的情況下設計出LS 3/5A，真是厲害。

「其實它的中低音單元表面的塗層，是一種阻尼油，分量多少會直接影響音場；另外就是高音單元，振膜以一種Mylar fibers（聚酯纖維）製成，這種物料的高頻穿透力強，高音響應可以去到四萬周，但設計師刻意壓低了高頻，出來的聲音有點像英國聲，帶一點模糊，中低音比較多。說穿了，它是一款有味精的喇叭，響應曲線不是平直，由二百多周至差不多一千周明顯凸起，一千至三千周被輕微壓下來，三千周以上的頻率又被提升，令人聲與背景音樂分得更開。可以說，這款喇叭的設計不是給大家用來聆聽音樂的。」

邁向二十五周年

「到了二零零六年，所有在大陸設廠的公司都面對一個問題，就是難以請到足夠工人，影響到我們的產量。同一時間，我的身體開始出現毛病，去年更加有腎衰竭，我每次在養病時候，就會思考很多東西、產生不少念頭，也有時間去設計新產品，用以慶祝Audio Space成立二十五周年，另外還有一些新技術，例如可以在不增減響度的情況下，去增強動態。

「新產品方面，將會推出一款新的合併式擴音機，有兩個版本，標準版會較為便宜，用來『省招牌』；一直以來都未曾推出過木殼機身的產品，現在有機會了；另外還會推出一些有藍牙功能及USB輸入的小型合併機。」

新產品固然令人期待，由劉先生親自道出了自己的調聲理念，也是一個吸引的話題，剛好用來總結是次訪問。「Audio Space的聲音是英國與法國聲的結合，泛指那英國、法國器材的聲底，前者的中頻比較厚潤；後者的中、高較為通透飄逸，聽起來有種浪漫的感覺，我將兩者的優點集合起來，就是調出來的聲音。」

文｜顏文遠